京都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路人甲总被非人类盯上快穿 > 第 23 章 恶魔果实 23
刀锋是锐利的雪白,血液是荡漾的深红。
几乎在一瞬间,简青的胸膛前绽放出一朵诡异的深色花朵,几乎是昏迷过去的片刻,他感觉到了缠在自己腰身上的冰凉触手,还有抚上他胸膛的,来自人类的冰凉手掌。
简青陷入了无意识的昏睡中。
他在赌。
生活的压迫似乎已经让他变成了一个好赌成性的赌徒,而这一次,相比之前的必胜局而言,充满了他也不能确定的风险。
他的意识漂浮在一片雪白的空间内,像极了他来到这里之前,曾经待过一段时间的系统空间。
简青看着面前这片空白,有些微妙的微微歪头,眼睫轻眨——
难道他死了?只有完成任务的人,或者是在任务过程中死亡的人,才会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也许他赌输了,在刀刃刺进胸骨中线偏左的第二根肋骨之下的心脏时,他稍微地偏移了一些角度。到那个时候,塔纳托斯应该会把还活着的他送到某个地方接受治疗,或者用自己的力量将他复生。
但这个计划好像失败了。
他终归不是学医的,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精确的找到自己的软肋下是否还能有斡旋的余地。
简青叹了口气,并不觉得那么沮丧——
毕竟成败终有时,这是常事。这个可能性在他的赌局中占比很大,所以就算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在简青的意料之中。
他的任务本来就是在各大世界中当路人甲,现在任务就算稍稍偏移了一些,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也算是圆满完成。
只是……为什么系统没有出来迎接他?
简青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正想召唤出系统面板报错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拉了一下。
简青回过头,正好对上了正伸出一条触手,扒拉着自己衣角的黑雾小章鱼。
对方睁着一双黑亮的豆豆眼,有些呆萌的看着他:“啾?”
简青:“?”
这是否搞错了些什么?
黑雾小章鱼见他还愣在原地,没有立刻搭理自己的意思,有些急,未经同意就一路攀援上了他的手臂,稳稳地停在他的肩膀上。
简青已经知道,它是顾流明的化身,却也不害怕,微微的侧过头去打量它。
它的头部原本是一团黑雾,也许是因为顾流明从深渊月中苏醒之后,恢复了一些力气,现在的章鱼黏黏有点儿像卡通片里的章鱼形象,触手上的小小吸盘都清晰可见。
简青甚至觉得,它的触手贴在自己皮肤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股小小的吸力。
他对着章鱼黏黏,实在害怕不起来,伸出手捏了捏它看上去就异常软弹的小脑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章鱼黏黏用触手抱紧了简青的手指,讨好似的在他的指尖蹭来蹭去,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简青的错觉,他总觉得章鱼黏黏露出了一点儿人性化的
表情——比如说,愧疚。
它像是在忏悔它没有好好保护好简青。
简青笑了:“我死了,那位应该很难过吧。”
章鱼黏黏挥了挥触手,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Y”。
——“Yes”。
简青心中了然,隐约猜到了什么:“我现在还没死,对吗?”
回答他的仍然是“Y”。
他应该没有受伤得太严重,不然也不会处于昏迷状态,还能和小章鱼聊天。
“顾流明和我在一起吗?”
——“Y”。
“我受的伤严重吗?”
——“Y”。
“我现在在哪里,家里吗?”
——“N”。
简青微微扬起眉梢——不在家里?
以顾流明的性格,他会把自己带去哪儿?
疗养院吗?
简青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好笑。想必一只怪物,也并不会知道人类的疗养院是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问出去以后,章鱼黏黏果然给了他“No”的答案。
给完之后,还略带疑问的歪了歪脑袋,讨好似的在他手心蹭来蹭去,比简青见过的宠物猫狗还要粘人。
他被蹭得心情不错,微微牵起眉梢,笑了笑:“你是章鱼小狗。”
这一次,黑雾小章鱼困惑地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
简青往后一仰,笑得开怀:“夸你的。”
章鱼黏黏开心起来了。
它尽职尽责的陪伴着简青,在他的肩膀上安了家。
简青也不知道,顾流明会把自己放在哪里。
不管如何,心脏上的损伤并不是小事,如果没有现代科学技术的辅助,也许是治不好的——就算能把人抢救回来,很可能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但是……既然顾流明没把他放在疗养院,但他还能活到现在……
简青面色古怪地看了趴在自己脖子上玩头发的章鱼黏黏一眼,淡淡的想,他一定找到了更好的地方。
他和章鱼黏黏待了一会儿,对方一直在他的脖颈处蹭来蹭去,带来一丝微微的痒意,却偏偏好像不知道一样,缠着他的头发不放。
简青决定再诈骗一下这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小宠物:“黏黏,你说,万一我死了,顾流明会不会很伤心?”
章鱼黏黏警惕地看了简青一眼,勾住他头发的触手缠得更加紧了:“啾?”
“当然,我是说万一。”简青侃侃而谈,微笑道,“毕竟你要知道,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我估算了一下,我有90%的可能命丧于此,8%的可能变成一个不能独立行走活动、需要终生服药的残废,仅剩2%的可能,我会健康地存活下去。”
章鱼黏黏非常不满他这种消极的人生态度,一连“啾啾”起来,像是在抗议。
简青笑了笑:“难道你还舍不得我?毕竟,你只是一只小章鱼而已,我想吃章鱼小丸子
怎么办?还是说……你是顾流明?”
章鱼黏黏呆滞下来,在乖巧的躺下装傻充愣之前,被简青点破:“顾流明,你够了没有?够了的话,就把我从你的身体里放出去。”
下一秒,横亘在简青眼前的空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沉沉的黑暗。
他似乎在海底,仰头看去,银色的月光倒泻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无数繁星点缀在夜空之中,遥远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无数带有荧光素的浮游生物在他的眼底泅游着,身旁生长着的不知名植被繁茂至极,随着海水的波动,轻轻摇动着肥厚的叶片。
……他是在海底,在一片未知的海底。
那些生物他从未见过,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在地球上,默默地生存了成百上千年,远比人类的历史悠久漫长。
顾流明把他放进了身体里,然后,带着他一起进入了深渊。
他是第一个踏足拉莱耶神殿的人类。
塔纳托斯——顾流明仍然是人类的样子,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着简青回头。
面前的青年身形瘦削,白金色的长发散了下来,随着水波微荡,四散在水中,荧光照亮了他的面庞。
莹白,饱满,像珍珠一样,在幽蓝色的海水中熠熠生辉。
在顾流明眼中,他那么渺小——
以他捕猎者的眼光看,这实在是一个没有任何油水可言的差劲猎物,就算再饿,在捕猎的时候,也不会去尝试将他放进自己的食谱。
但是,他又那么强大——
强大到为了躲避他的爱,愿意刺伤自己,一次次的将自己置于险地,只为了从自己身边逃开;强大到能够厌弃他、抛弃他、羞辱他,可这位邪神,还尝试着去爱他。
在无数个深渊的夜晚,他凝视着繁星和春月,祈祷着他的小人类快一点、再快一点醒来;他凝视着那些嗅着人类香气而来的异种们,咆哮着阻止他们的接近;他凝视着简青——以安静的、扭曲而痛苦的姿态凝视着他。
多少次,他都想用触手去圈住他的脖颈,把诱人的香气折损在自己的触手之中,断绝他离开的念想,让他从生到死,完整的属于自己。
但每当这时,他的身体里都响起一道声音,在轻轻的、却不容质疑的告诉他——
塔纳托斯,你爱上他了。你完了。
是啊。正因为爱他,所以允许他一次次伤害自己、允许他的逃离、允许他的无视、允许一切的发生……即使这样的“慷慨”违背了自己的本能。
他能做成任何事,却不能让简青爱他。
深渊里的怪物,终于为一个人类低下了头。
等到简青转过身来,他才开了口:“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很早,在小章鱼出现的那一刻起。”简青面对着这个逼着自己跳海又自杀的邪神,面色却十分平和,像是对之前的事情毫不在意,笑意微微,“你为什么要把我放进你的身体里?如果真的想要救治我,你大
可以把我送到人类医院去。”()
顾流明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他身上有无数个口器,此刻却都装聋作哑的罢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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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他才憋出几个字:“我不放心你……那些愚蠢的人类,根本救不好你!”
简青的心脏完全破损,就算顾流明并不精通人类医学,却也知道,他现在这样的状况,毫无存活的可能。
而他是深渊之主,是实际意义上的地球主人。只要他愿意为他打开胸膛,把他放进自己的身体里好好养护着,才有可能让他好转起来。
简青微微歪着头,像是很疑惑的样子。他走上前来,在顾流明的注视下,环住了他的腰,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倾听里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简青才直起身,放过了已经僵直得不行的顾流明:“你真的愿意为我这样做?”
这个问题似乎太艰深,顾流明的脑子宕机了一会儿,才艰难的转动起来:“……嗯。我愿意为你打开胸膛。”
这句话几乎超越了简青所听过的告白。
曾经有人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为他不辞艰辛地四处奔走……
可这是第一次,简青听到有人对他说:我愿意为你打开胸膛。
深渊里的怪物不懂人类的花言巧语,就连“爱”,他都要百转千回、拐弯抹角的逃避表达。
他说的“愿意”,便是“当真”。
也许是为了这句并不太聪明的表白,简青感觉自己的心火热的烧了起来。
……或者是,他的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再度抬头,对上了那双一直等候在原地的眼睛:“顾流明。你是不是还落了些东西在我这儿?”
这一回,轮到往日有问必答的顾流明——或者说,塔纳托斯沉默了。
幽蓝的海水在他的头顶漂浮着,日光渐起,夜晚将要过去了。
明亮的月光依依不舍地在海面上洒下最后一片清影,再过不到半个小时,新的清晨即将到来。
这个世界仿佛并不会因为一个名叫“简青”的人的消失和死亡触动半分。
说来可笑,简青作为人类,他的同事、亲人、朋友,竟然都不在意他,甚至图谋计划着怎样才能把他身上的资源利益最大化。
只有怪物在意他。
在意他的生和死,笑和哭,爱和恨,喜悦与憎恶……简而言之,只有他在乎他的一切。
即使那是只怪物。
简青又想起了他们拥抱的时候,火热与冰凉的肢体相互接触、像触手一样绞缠在一起。那种身体和灵魂契合相配的感觉,就像是两半拼图终于合成了一个完满的圆——
但顾流明终于开口了:“简青,我把我的心给你了。我不能离开深渊,你带它走吧。”
简青愣了愣,低下头——心脏?
在那一刹,简青仿佛听见了胸膛中那颗形如恶魔果实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砰。
()一下一下,有力的、健硕的、健康的……
那是顾流明的心脏,也是他的心脏。
简青的神色顿了一下,看向顾流明:“当真?”
顾流明看着他的眼睛,点头应答:“嗯。”
他要放他走了。
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把他强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害怕看见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逃离他、抛弃他……
如果可以,他希望简青过得好。
没有他的打扰,也许简青会生活得更快乐,更自由。
自那刺中爱人心脏的一刀后,怪物终于无师自通了疼惜和成全。
在离开深渊的时候,简青迎着猎猎风声,听见他的声音对自己说:“简青。”
而下一句,被轻风吹散。
“不必记得我。”
·
简青乘上了当日开往南美洲的邮轮。
站在甲板上,面前的大海辽阔至极,一直延伸到天边,与刚出的日轮相接,水光粼粼,淡蓝的海水都染上橘黄的金色。
简青登上了星网,查阅了一下自己的公民身份——
果不其然,在自己被带进异种研究院之后,他和顾流明的公民身份就彻底从星网中抹除了,除了身边的亲人朋友和同事之外,也许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还有他这么一号人存在。
当初联邦算不上厚道的举措现在反倒是方便了简青。
他的账户上仍然留有很大一笔金钱,足够他富足的过完下半辈子,也方便了他在南美洲再造一个身份。
天高海阔凭鱼跃,海风浩荡,咸湿的气息吹拂在面庞,灼热的风都充斥着自由的味道。
与此同时,在距离海岸不足三百公里的深渊中,缓缓沉入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塔纳托斯目送着爱人远去,再一次回到了深渊中,像是在印证一次又一次循环的命运。
……
一个月后,戈尔加山地赛道中,拉起了巨大的比赛横幅。
道路两旁站满了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各色人种混杂在一起,不同的语言如同交响乐一般奏起,几乎响彻天际。
这是一次山地越野摩托比赛,戈尔加山是一处岩浆岩构造的山体,拥有落差高度五十米左右的天然赛道。黑色的岩浆岩铺陈在道路上,形成一个U形赛道。
此时此刻,各支车队选手陆续入场,随着他们的亮相,那些围观群众的声音高出天际。
这些车队选手们大多都是职业赛车手,长得高大雄壮,经验十足。他们已经穿好了赛车服,倚靠在自己的摩托车旁,和自己的女伴聊天。
一个穿着红色赛车服的白人男子搂着自己的女伴亲了又亲:“宝贝儿,别担心,我保证这次我一定努力成为No.1!晚上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泰餐。”
女伴欣喜地笑了一会儿,靠在男友怀中,低声嘀咕:“你不是向来百战百胜吗?这次怎么这么没信心?”
白人男子沉默
了一会儿,低声道:“宝贝儿……你不知道,半个月之前赛车场来了个怪胎,他应该是亚洲人,看上去弱不拉叽的,结果开起车比谁都猛——喏,他来了!”
女伴循声朝着男友指的方向看去,视野之中多出了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他一头白金色长发,也许是因为碍事,扎成了漂亮的鱼骨辫,发尾挽在脖颈间;五官是亚洲人特有的柔和纤美,漂亮得雌雄莫辨。
女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花里胡哨。”
简青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从不认识的两人编排了一顿。
他右臂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头盔,打开储物箱拿了东西,便倚靠在自己的机车座上,慢条斯理地戴着手套。
那是一双很紧的黑色手套,衬得那双手骨节修长,指骨匀称。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戴好手套的手,转过脸去听裁判宣读这一次的注意事项时,额边的一绺长发就散乱下来,露出半月前打的两枚眉钉。
淡粉色的下唇右侧扣着一个小巧的银质圆环,让人想到被勒下又弹起的饱满果肉,娇嫩欲滴,诱人采撷。
这是他来到戈尔加之后,进行的第八场赛车比赛,也是最后一场。
简青翻身上车,黑白相间的赛车服紧紧地裹在身体上,向前伏趴掌握着车把的时候,身体绷起一道流畅又干脆的曲线,藏在黑色头盔下的那张脸白得耀眼。
裁判吹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简青握紧把手,车体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迅速地盘亘在U形赛道上。
速度带来的激.情唤醒了肾上腺素,狂风灼热,猎猎地吹过耳畔,风声和发动机嗡嗡的声响混杂在一起,让人几乎忘记了一切。
两分钟后,简青位居第一,冲破了俱乐部拉起的横条。
他摘下头盔,发丝在脸颊边轻轻飘荡着。简青一手举着头盔,另一只手轻柔的揽在胸前,微微欠身:“Igetit.”
……
赛后,简青和俱乐部的部长说了自己准备退出的事情。
部长是个看上去很是热情憨厚的白人男子,微笑道:“青,你以后还会来吗?我敢保证,你绝对是我开业以来接待过的最好的赛车手——虽然有些动作不是那么专业,但你不要命的果敢,我从未在这些选手中看到过。”
简青并不宽厚的背部斜斜地靠在吧台旁的储物柜上,他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支细烟,滤嘴含在唇间,留出手来,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脱下手上的黑手套。
“也许。”简青笑笑,“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在这里办完事情之后,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部长从不强人所难,和他闲聊几句,送了一杯金酒,就离开了吧台。
简青也不推辞,坐在高转椅上,一只脚稍稍点着地,慢慢地啜饮着那杯凉透的低度数酒液。
比完这一场赛,他就要入职戈尔加研究院了。
——那是南美洲最大的研究场所。
简青离开联邦之后,彻底
释放天性,变得自由又恣意。但自由之余,他就想起了他还被顾流明囚禁的那段时间,简长林来探望他的那一次,对他说的话。
他说,他可以带简青逃往国外,把“恶魔果实”计划再度传扬下去。
简青虽然没有什么要故意帮助顾流明的意思,但却并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相互攻讦的局面。这也是他准备在戈尔加做的事情。
原身在成为顾流明的合法配偶之前,其实是一位生物学教授,某些领域上,他是和生物研究专项重合的。而这些当然还不够——更重要的,他是一位来历不明却足够富有的男士。
于是,他很快就凭借着原身的原始积累成功获得了进入戈尔加研究院的资格。
原身所有的经验和学识让他决定做一件更大的事情。
他打算写一些研究报告出来,对世界报告表明异种的强大,那像是一种警告,让人类望而却步,不会再将垂涎的目光投向深渊,打扰异种的生存。
这个世界实在太卑劣,只有挨了打,知道那是自己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才会乖乖地收起心思。
这样的场面迟早要来,而简青要做的,只是点一把火,加速它的到来。
简青最终饮完了那杯酒。
低度数的金酒并不浓烈,加之冰球融化后水液的稀释,味道有些寡淡。
他如往常一样回到酒店房间,在洗漱完闭上眼的一瞬间,黑暗中那道窥觎意味浓重的目光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脚尖,一点一点舔过全身。
简青已经习惯了这道视线。自他离开,顾流明安分了好几天,然后又一发不可收拾。
最开始还是看两眼就隐身,在简青的默许之下,他越发张狂,只要在他独处的时候,那道狂热的视线就压了下来,让简青回想起之前他和顾流明之间的无数个拥抱和亲吻——
一样感情浓烈、□□、紧得让人有些窒息。
——这个怪物说是说不要记得他,可恨不得一天在他面前刷八百回合的存在感。
简青经常能感觉到他的窥视和觊觎,那道重重的视线压在他身上,沉重得无法动弹。
可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简青原以为自己会很讨厌这种压迫一般的视线,但身体和心理莫名的满足感却在告诉他——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在这个繁忙阴冷、人人利己的世界中,亲人之间尚且可以相互算计,他早已不相信人类之间的真情。
但也许是饱暖思淫.欲,他的头脑告诉他,他在渴望渴望一种如沙尘暴、龙卷风、暴风雨,或是雪崩一样的爱。
这明显超出了简青对自己的认知,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独独对一个怪物产生这种奇异的感觉。
他思考良久,还是放过了自己,心安理得地感受着顾流明的目光。
半小时后,简青沉入了睡眠。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他又进入了熟悉的纯白场景。
黑雾小章鱼原本软趴趴的趴
在地上,见他出现,兴奋的“啾”了一声,不请自来地缠上了简青的手臂,沿着他的胳膊往上攀爬。
简青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终于来了。”
……他就知道顾流明忍不住。
也许迟早有一天,他会违背自己的诺言,重新出现在他身边。
但不是现在。
黑雾小章鱼非常聪明的装死,一连“啾啾啾”地蹭过来,八条小触手懒洋洋地撒开,慵懒且惬意地窝在简青的身上。
简青用指腹蹭蹭它的小脑袋,手感如往常一样软弹:“你今天怎么来了?”
小章鱼耍赖不答,在他身上翻了个面。
简青戳戳它脑门:“最近顾流明在干什么?”
章鱼黏黏想了想,像是很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从简青身上起来,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带走了顾流明的心脏,已经不算是纯粹的人类,章鱼黏黏说的那些话,他居然全部听懂了。
——顾流明是在深渊中修复身体。
他把剩下的一半心脏给了简青之后,就沉入了深渊海,准备补足被研究院打断的沉眠,时长大约为一个深渊月。
之前索兰还在的时候也曾经给简青科普过,深渊种沉眠可以让它们的身体更新换代,就像是从一段生命中走向另一段生命那样。
顾流明掏心之后,身体也受到了很大损害。但只要经过沉睡就能够慢慢生长出一颗新的心脏,这就是长生的深渊种和人类不同的地方。
……真是叫人羡慕的不同之处。简青淡淡想。
他拍了拍章鱼黏黏的脑袋,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开了个玩笑:“真羡慕,既然这么能长,能不能再给我一颗心脏?也许简长林所说的流水线产品还真能实现。”
两分钟后,简青目送着看上去气鼓鼓的黑雾小章鱼离开了。
再度陷入睡眠之前,简青笑着想——好较真一鱼,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坏人带坏了。
·
第二天清晨,简青顺利的入职了戈尔加研究院。
也许是因为他属于半个关系户,出手足够阔绰,所以入职后,同事们都对他挺友好。
简青在入职前曾经估算过,要是按照他现在能够利用器具的速度来算,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像大众发布各项研究数据——
更重要的,还有见血。
再真实的事情,要是没有让人眼见为实,都只能变成道听途说的事情。
之前顾流明屠戮异种研究院的时候,应该多少有一些影像资料留下来了,他还得上星网再去找找。
在索兰和简长林的开路后,这些工作虽然不算艰难,但是极其琐碎,简青没有合作伙伴,只能一个人慢慢来。
他今天从自己身上取了一管血,做了一整天的实验,在电子显微镜中看着那些活性细胞异常活跃地在血浆中游动着,心脏也随之轻轻的跳动着,提醒着简青——这颗心脏,曾经真真切切地属于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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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明。
三个小时后(),简青走到清洁室整理。
雾化的高浓度酒精消除了那些粘在实验服上的细菌(),简青垂着眸走出去,一边摘下手上的蓝色丁晴乳胶手套,迎面撞上几个同事。
他们看见简青,有意和他亲近,叽里咕噜地说了好长一串,像是兴高采烈的邀请。
简青反映了一会儿,才笑着挥了挥手。
——他们是去夜场酒吧。
外国风气开发,看中了谁就来个激.情419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转过身,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耳钉,走向距离戈尔加研究院并不远的酒店。
在长达半小时的凝视后,简青进入了梦乡。如他所想的那样,黑雾小章鱼今天又来了。
也许是昨天被简青吓到了,今天的小章鱼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快乐,蔫儿吧唧的,但在看到简青的一瞬间,还是卷上了他的手臂,讨好似的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简青被蹭得微微眯起眼,笑了笑:“你还真打算每天都来吗?万一我想吃章鱼小丸子了怎么办?”
黑雾小章鱼已经知道了他只会吓吓自己,非常理直气壮地无视了这句话,继续用软软的触手去缠简青的头发:“啾。”
简青捏捏它的触手,心中竟然浮现了顾流明的样子。
要是顾流明真是章鱼的话,那么……触手是他的哪部分?
简青眉梢一抽,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生物课上老师曾经放过的图片——章鱼的身体构造中,有一个名叫“交接腕”的东西……
他的思绪还没深入的想下去,下一秒,那条软软的触手就释放出了一点黏糊糊的液体,湿哒哒地黏在他的指尖。透明的黏液挂在他手指上,成丝状向下坠落。
简青:“……”
他头皮发紧,不着痕迹的把黏液蹭回黑雾小章鱼身上去,不动声色道:“今天要和我说什么吗?”
简青这句话只是一句客套话,准备在对方回答“没有”之后,就麻溜的送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章鱼黏黏居然真的有话要说。
它叽里咕噜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吐泡泡:“这是塔纳托斯给你的心脏。”
简青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小章鱼从身体里费力地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放到了他的手掌上。
那是一颗鲜红的、砰砰跳动的心脏。
……他昨天晚上说的玩笑话,顾流明竟然当真了。
心脏虽然可以重新长出来,可是剜去血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这份礼物,无论是对简青还是对顾流明而言,何其珍重。
简青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开口:“顾流明……他有说什么吗?”
小章鱼又恢复了那副蔫巴巴的样子,触手黏糊糊地勾起他额边的一缕头发:“他说,他的胸膛永远为你而敞开。”
简青的心脏停跳一秒,他垂下眸,眼睫微微扑闪两下。那颗心脏在他的手掌心里轻轻的跳动着,每一
()次泵冲都是鲜明的。
他听懂了顾流明说的话。
意思就是,他做好了永远为他付出一切的准备。
痛苦也没关系、流血也没关系、残缺也没关系。
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怪物的爱是纯净的烈火,深渊的海水也浇不灭,遥远的距离也隔不断。
在黑暗中,他听见的无数道深沉地喘息原来是真的——那是怪物在用深渊种的话语,绵延不断地呼唤着自己的爱人。
不知多久,简青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微微俯下身子,把心脏装进黑雾小章鱼的身体里:“好,现在这是我给你的心,拿着吧。”
·
此时此刻,在大洋的另一端的深渊深处,传来一道道低沉的嘶鸣声。
无数长相丑陋、奇形怪状的深渊种们一个接一个的高高的飞出深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水线,惨叫着再次坠.落。
它们今日的惨剧来源于深渊的主人。
……收到来自简青“赠送”的心的顾流明根本控制不住,靠得近一些的高等异种直接横飞了出去,那些在浅层的低等级异种们也没能幸免于难,一齐争先恐后、你来我往的飞了出去。
触手们在早就狂乱起来的塔纳托斯身边无措的乱舞着,生怕这位疯子直接把自己的触手们也拆了,唯恐避之不及。
“塔纳托斯——”触手们叫苦不迭,“你能不能别这么开心!!这是你的心脏啊!简青只是把它还给你了而已!说不定,人家最开始根本就没想要!”
“唰”的一声,那根说话的触手断了。
塔纳托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没有开心啊。”
触手们沉寂了一段时间,终于有触手敢开口了:“那个……塔纳托斯,你真是口是心非……你知道你的心脏跳得有多快吗?!简直是、快要跳出胸膛了!”
这根触手终于幸免于难,躲过一劫。
塔纳托斯有些不相信,微微歪着头,看向那根说话的触手:“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触手望了一眼还在天空乱飞、已经被摔得奄奄一息的触手,又望了塔纳托斯一眼,默默地闭上了嘴。
……塔纳托斯。
你真是没出息。
·
这段时间,顾流明过得有些难捱。
他想见简青。
自从他离开之后,缺失了心脏的胸膛便时时传来灼热的感觉。
顾流明曾经受过很多伤,不乏有丢失器官或者肢体的情况。但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了这种剧烈的、如火在烧一般的疼痛。
……被他抛弃,竟然比受过的一万次伤都要疼痛。
他想见简青,想牵那只温暖的手,想搂住他柔软的腰,想亲他的嘴唇。
想见他,想碰他,想……爱他。
这三个愿望像是一道魔咒,在他身处于深渊的日日夜夜都如火焰一般炙烤着他。
顾流明已经完全不想顾及自
己许下的诺言了——他不想让简青忘记他、离开他。他想把那些曾经许下的愚蠢的承诺全部扔到一边去。
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这段时间,他只能用黑雾小章鱼来接触简青、就连望向他的目光甚至都是躲躲藏藏的。每天入睡后在梦中相处的那段时光,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大破格之处。
当深渊外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他的身上时,顾流明的头脑中仅仅留存着一个想法——
他爱他。所以,他要去找他。
念念不忘,思念成狂,他终于再也无法克制,奔向一场不知是否终有回响的宿命。
……
戈尔加研究院的一间实验室中,简青穿着无菌操作服,戴着护目镜,微微弯下腰,书写着研究报告。
他的研究结果已经到了尾声,再写一些带有客观性实验数据的分析之后,大略就可以完成。
外面的门传来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书写。
简青回过头去,看见来人的脸,手中的笔轻轻的顿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的把演算纸塞进抽屉中,回过身望向来人:“加斯教授,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儿。▓()”加斯教授摆了摆手,微笑道,“这个月的体检开始了,马上轮到你了,但你好像没看群里消息,所以我来喊你一下。”
简青道谢,跟着加斯往外走。
青白色装潢的走廊处,停驻着许多刚刚从实验室中出来的研究人员。
他们身着一件白色的研究服,原本在讨论的几人看见简青来了,也转过头看向他。
……不过只是一瞬间。
几秒钟后,几道目光心照不宣地转过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简青装作没看到那些还未从自己身上撤离的、带着渴求的狂热目光。
现在,距离报告发表,仅仅不过几个月,然而,比计划完成来得更快的,是研究院里的科学家们的虎视眈眈。
异种带来的威慑力果然与众不同,自从半年前,简青公开发表了第一则数据,并且表明深渊种的身体中含有一些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特殊成分之后,整个研究院为之疯狂。
那段时间,简青的实验室、休息室甚至酒店房间,都挤满了来自各大地方的科学家。他们对简青的态度几近盘问——在此之前,他们从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大洋彼岸的内侧,有那样神奇的一片海!
然而简青的态度却异常暧.昧。
他拒绝和所有人进行沟通,像是之前那样,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之中,所有的数据都贴身保管,引起了当地科学家的很大不满。
即使这样,这些人还是对他不无垂涎,甚至有些人还会巴巴地凑上去,试图分一杯羹。
比如说——现在带着他往前走的加斯,就是一位看上去很慈祥、实际上野心很大的科学家。
在接触到异种专题研究之后,简青发现,他对“恶魔果实”计划表露出来的野心,并不比索兰和简长林少多少。
()“青,这一次体检主要有三项,一个是磁共振,一个是心肺检查,最后一个是血液检查。”加斯道,“毕竟咱们天天呆在实验室里,很容易接触到那些不好的东西,一个月检查一次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简青点头应下,走到空荡荡的脑内检测机前,用传感器贴上了太阳穴。
加斯还在喋喋不休,试探着从简青这里套出更多的信息来:“青,你每天在实验室里写报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异种研究似乎也不用接触那么多放射性的实验?”
“嗯。”简青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应付道,“这样也不错。”
他伸手去拨那枚磁片,准备换一块做别的检测,然而,加斯像是为了讨好他,抢在他前替简青摘下了瓷片。
加斯:“青,我来帮你。”
简青对他的触碰蹙起眉,但还是没说什么:“谢谢。”
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感觉身边的环境湿冷下来。
海风腥咸的气味从角落中升起,那一刻,他仿佛置身于潮湿阴暗的某个小巷角落,带来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到了只有在他一人独处的时候出现的目光,再一次重重的压在了自己身上。
像是月亮和海水共鸣时引起的潮汐,他的心脏轻轻的跳停一秒。
下一刻,面前读取脑机的研究员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青,你在想什么?你的意识数据图出现了剧烈波动。”
简青微妙地顿了下来,眉梢飞起,似笑非笑地询问道:“嗯?”
研究员不明所以,还是把数据分析器转过来,让简青看,一边认真答道:“你看,像不像是……心动了?”
而此刻,简青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数据分析器上。
……那道目光在听见“心动”二字后,变得越加狂热、熟悉……几乎要在下一秒钟将他完全吞吃下去,但又稍显克制,交织成一种异常矛盾的复杂情感。
顾流明。
这是简青的脑袋第一时间冒出的三个字。
顾流明来了。
那狂热的目光,潮冷的气息……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另外一个人类身上。
那是属于怪物的偏爱。
他环顾一周,却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实验室角落,还有门外走廊上忍不住朝他窥视过来的那些研究院的视线。
他看不见顾流明,而顾流明却能看见他。也许此刻,他就正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隐忍着自己内心的渴望,默默地用狂热的目光注视着他,几乎要将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不知为什么,简青被戈尔加研究院诡异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爽的心情骤然明朗开来。
是啊,他心动了。
简青从不否认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触。
顾流明的爱偏执、深情、全心全意,做好了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准备。
这是简青在这个世界里,所能触碰到的唯一真实。
但他不要一
个怪物的爱——他要一个像狗一样对他忠心耿耿的,怪物的爱。()
他绝对舍不得用獠牙对准自己,忍受不了别人对爱人的一丁点冒犯,甚至主动套上嘴套和项圈,借此让爱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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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怪物学会人类的臣服和忍让,用人类的爱来爱他。只有这样,怪物才配爱一个人。
而现在,还不够。
顾流明暂时不能去爱他。
简青无视了那道目光,在顾流明狂热的注视下离开了实验室。
他走到清洗间,在水雾中淋浴,和同时打招呼,下班,回到酒店。一切和往常一样。
而顾流明的目光黏得更紧了,他似乎没有发现简青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仍然狂热而紧密的盯着简青的脊背。
他握住门把手的手指那样纤长,曾经托起过他的脸颊;被水雾淋湿的嘴唇那样鲜艳欲滴,曾经和他的唇齿紧密交缠着;被衣服裹住的腰身纤细漂亮,令他不由回忆起曾经亲手体会过的触感。
只有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顾流明在真正发现,自己对于简青的渴求,已经无法抑制。
他像是沙漠中行走的人,像是太空里被遗弃的人,像是病房中病得快死的人……简青是水,是空气,是药品,是他所需要的一切。
顾流明掐破一根触手,尖锐的疼痛从皮肤上传来的时候,那样鲜明又沉重。
他……他决不能,这么贸贸然的出现在简青身边。
简青不喜欢他,厌恶他,甚至是恨他。
为什么,明明在来之前已经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能去找简青,就算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已经是限度之至。
要是他真的是一只陪伴在简青身边的宠物就好了。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条狗,日夜陪伴在简青身侧,用肆无忌惮的目光舔舐简青的全身,用力所能及的力量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部捧到他面前……
作为怪物的顾流明曾经这样做过,但简青拒绝了他——他说,他永远也不可能爱上一只怪物。
所以,他只能在暗中窥视着他,用恶劣的手段圈禁他,恬不知耻地把他留在身边。
但这些他无法做到的事情,就连一条狗都可以。
没有一个主人会拒绝自己爱犬的效忠和爱恋。
他现在只能像饮鸠止渴的人,默默地、默默地看着他,期待着简青在那场名为自由的浩大风声中,偶尔也回过头看他一眼。
就一眼……他也愿意为他付出自己所有的全部,乃至于这条为他而生的生命。
·
果然,如简青所料,顾流明没有这么快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毕竟按照怪物之前的习性,他想要什么的时候,就会很主动地上前攫取——
毕竟,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是地球实际的主人,不可能为了一点儿人类和怪物之间定下的小小诺言就变得如此遵守公约,真的完全不动那种心思。
但,几天过去之后,简
()青发现,对方好像真的是那样想的。
他从酒店房间到实验室,从实验室到讨论室,再下班回到酒店房间,一天的行迹也就这三个点。
黑雾小章鱼每天还是按时入梦,但也许是有本体在这里,章鱼黏黏不敢太放肆,再如往日般亲昵地缠在他的身体上,每次只是磨磨蹭蹭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而顾流明的目光仍然没有停下,一直极有存在感的压在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很特别,常人看这个世界的时候,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会被周边的事物分走。然而作为怪物,顾流明的目光紧紧的缠绕着他,如有实质一般,存在感极强。
这种感觉,让简青联想到雨夜和雪夜,那种寒冷的天气,躺在床上侧耳听雨声的时候,厚重的被子该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温暖、充足,带来无可比拟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说来可笑,在这浮萍乱世中,简青的安全感竟然是从一只怪物身上获得的。
有些时候,人类还不如一只怪物。
随着简青披露的信息越来越多,在互联网上掀起的讨论也越来越盛大。
简青坚持不与别人分享、不参加任何商业活动,也拒绝查看任何一位代理商发来的合作邀约,像个独行侠,每天独来独往……更准确地说,是在顾流明的目光陪伴下,独来独往。
研究院里的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满,矛盾激化已经成为必然的事情。
于是,在最后的几天,简青根本不去研究院了。
他换了一身丝绸质地的衬衫,靠在半开的窗前,手上举着一支英式烤烟,却并不放到唇边,只是任它兀自燃烧着。
外头的雾霭流岚薄且淡,稍暗的天光照进室内,衬得那张略显瘦削的脸上莹光润润,连左耳耳垂上的六芒星耳坠都隐隐发光。
他在等落日。
此刻正值黄昏,外面的天空被未褪的太阳光染成橘粉色的一片,一轮落日正隐没在草木丛丛间,慢慢地朝下坠.落着。
四周安静得几乎没有任何人声,只有偶尔从树木的枝杈间传来几声鸟类的啁啾,还有清风拂过枝叶,穿行在树梢时刮起叶片的声音。
他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感受着全身被来自于某个未知角落浓烈的、渴望的目光包裹的感觉。
烤烟已经燃烧到了一半的位置,白色的纸烟身被燃烧成灰白的烟灰色,随着火舌的舔尽慢慢浸得褪色。
简青抖了抖烟灰,有一小部分不小心落在了他的衣袖上。简青不甚在意地拂了拂,把纸烟捻灭,丢进了垃圾桶。
等到金轮般的太阳落下的那一刻,他终于转过身,脊背贴在窗框上,声音低下去:“顾流明,我知道你在。”
那道疯狂窥视着他的目光忽然停了下来,那一瞬,鸟类不再啁啾,风声渐息,静得让人怀疑是否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如简青所想的那样,顾流明没有回答。
他像是隐没在了逐渐显露的黑暗中,和这个世界毫无声息的
融为一体,像是生长在简青血肉里的东西那样自然。
方才简青感觉到的目光仿佛只是他在忙碌之余,心神紧绷造成的幻想。
但简青比谁都知道,什么是真实。
他没有再等待顾流明回答,而是接着道:“等会儿我要去戈尔加研究院的顶层盗取核心机密,以它的名义发表我想发表的东西。我很可能会死,而你不能让我死,听明白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
简青不以为忤,从房间里的衣帽架上取下毛呢外套穿上,推开了房间大门。
落日后,研究院所有的人员都会下班回家。这里和国内不一样,人人都很遵守八小时工作制,并没有什么轮班说法。
这样就方便了简青。
他在早日造就的那些势头已经养得差不多,现在,他只需要一个像模像样的名头——比如说,来自南美洲科研中心,最权威的一份红头文件。
在之前近三年时间的探索下,简青确定,那台装载着所有机密文件和拥有发文件权限的电脑就在戈尔加研究院顶层的那个院长办公室里。
他人员权限级别有限,至多到倒数第二层,最后一层,还得他真枪实弹去闯一闯。
那股久违的热血和激.情再一次冒了出来,在风险和收效并存的夹缝中奔袭逃生,成为了简青的一剂兴奋剂。
他想要,所以他就能得到。
·
五分钟后,简青成功打开了倒数第二层的门锁。
楼梯间的面容扫描仪短暂地亮了两秒,就被简青一刀切断了电路,十分无力的失职了。
他俯下身,像是已经练习过无数次那样,从几乎看不清有多少道的激光红线中穿行而过,险险的停在了门前。
我们有五分钟时间。?()_[(()”简青对空气说话。他非常自觉地把代词从“我”换成了“我们”,好像他并没有强行“绑架”顾流明一样,他们是早就商量好的同伙,“五分钟后,无论如何,院长办公室内的警报器会响起,大概三分钟后,第一批次住在这附近的员工宿舍里的研究员们会闯入这里,八分钟后,警察和第二批次人也会陆续赶到。”
简青的语速很快,但仍然咬字清晰,语气平稳,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平凡小事罢了:“我完全无力抵抗,所以要靠你。”
他抬起眸,看向某个角落:“顾流明,我能相信你的,对吗?”
“咔哒”一声,门被简青打开。
他关上门,转过身去,按照自己之前获取的信息找到了那台电脑,背对着门坐下。
电脑屏幕发出的荧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点令人触目惊心的火焰,亮得有些惊人。
倘若此刻,他愿意回过头去看一看身后发生的景象,便会看见,在视线所及之处,室内爬满了粗壮而狰狞、向下淌着黏糊糊的液体的蓝黑色触手。
它们很愿意,为简青再守一次门。
简青如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心无旁骛
()地坐在办公椅上,一点一点的按照计划操作着。
在他身后,狰狞古怪的触手阻挡了一次又一次想要破墙而入的人类——
“崽种!开门!”
“你这个小偷!”
好难听。顾流明皱着眉想。
于是,他分出一条触手,降尊纡贵地按照顺序绞死了这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类。
真该死。
还有那些喜欢拍门、用枪械扫射门的人类。
该杀。
办公室内岁月静好,工作闲适。
而外面血流成河,如同一片修罗炼狱。
顾流明用自己的身体,为简青构造了一个专属于他的安全屋。
再一次用身体包裹着他求而不得的爱人,感觉真好。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想。
二十五分钟后,简青检查好了一切,用戈尔加研究所的名义,向整个世界发出了宣告。
紧接着,五分钟后,一个IP地址在戈尔加的三无小号发布了一组照片。
往日人们熟悉的戈尔加研究院总是庄严而神圣的,而现在,现场血流漂橹,鲜红的色泽染上了青色的墙。
一场巨大的恐慌立刻在全人类之间悄然升起,往日那些觊觎深渊异种、想要凭此长生不老的权贵们也遭受恐吓,暂时没能从这场血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简青终于完成了自己耗时三年准备的工作。
他转过办公椅,双手交叠在胸.前,目光朝着方才他能感觉到的顾流明所在的地方看过去。
他本以为能看见一只狰狞丑陋的怪物,然而,留在他视线之中的,只是一片空寂。
怪物离开了。
简青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即失笑出声。
为什么……?难道是害怕吗?
即使这个猜想听来十分荒诞,然而,第六感在告诉简青——他猜想的事情,是对的。
害怕他会吓到他,害怕他讨厌他,害怕那双淡蓝色的漂亮眼睛里会流露出厌恶和惧怕的神情。
正因为没法承受,所以,他情愿在这场回头中率先离开。
简青唇边的笑意缓缓收敛。
他绕过那片巨大的血泊和横陈的尸体,走出研究院的时候,夜色仍深。
他靠在满是血腥气的研究院门口,身上的毛呢大衣仍是干干净净的。
简青咬着一根烟,低下头借火的时候,终于低低失笑出声:“这就跑了。”
“真是……胆小的笨蛋。”!